2020年4月，全球疫情正在進入高峰的同時，一個名為「This website will self destruct」（這個網站會自我毀滅）的網站悄悄上線了。「自毀網站」的界面非常簡單，網頁名稱位於頂部，接下來是網頁簡介（或者說是開發者給網友的一封信）、讀訊息和發文按鈕、網站分享，以及作者的贊助方式。
雖然介面看起來簡單，但這個網站多少讓人感到不安——除了整個排版呈惱人的傾斜狀外，在網頁標題背後緊跟著一個不斷跳動的倒數計時。
倒數計時是從86400秒開始倒數的，換算過來正好是24小時。和網頁名稱連起來，意思便是「這個網站即將在XX秒後自毀」。沒錯，這是一個將在24小時後自毀的網站。
它的自毀可以被網友們拯救。在開發者寫的簡介中，你可以找到為這個網頁續命的方式：「你可以向我發送訊息。如果24小時我沒有收到訊息，我將會永久自毀，所有東西都將從我的資料庫中刪除。」
讓人欣慰的是，快兩年過去了，倒數計時依然在繼續，網站也依然還在運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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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毀網站吸引人的點也不僅僅在於它的「倒數計時自爆」。
每一個進入網站的使用者都不用注冊，你可以匿名發文講自己想講的任何事。而這些匿名的訊息是不可以被搜索，但允許被使用者隨機看到。
如果你直接點擊網頁中的「Read a message」按鈕，就可以隨機刷到一條別人的訊息，和撈漂流瓶類似。不過使用者只能閱讀，不能回覆。
鑑於自毀網站曾被多國媒體報導過，現在你可以在這裡看到世界各地網友用各種語言寫成的各種發文。
你能在這裡看到各種主題的內容。在我頭一個小時滑到的發文裡，出現頻率頗高的語句是「He/She doesn’t love me」。的確，很多人一定將這裡變成了傾訴兩性煩惱的樹洞。
除此之外，也有人分享自己最愜意的一刻。
或是在這個匿名的「樹洞」中，試圖建立某種聯系。例如進行無意義報數行為，證明你不是一個人在刷匿名發文。
也有俄語網友隨機附贈了自己的甜點秘方——就是在原來做餅乾的配料裡加上香蘭素。
還有《海賊王》粉絲的吶喊：
和一些屢試不爽的Internet玩笑：
然後這串程式碼不出意料地會將你引向那個「宇宙的盡頭」。
▲「Never Gonna Give You Up」
當然還有一些人，只恨網站沒有提供上傳圖片的功能。
好吧。
2
刷過上千條發文後發現，焦慮幾乎成了這個簡單網頁裡最重要的主題。
這一點創建者就幫大家起了個頭，在網頁說明中，網路建立者說了這樣一句話「It’s been a rough few months（這幾個月情況很艱難）」。鑑於網站發布於疫情開始在全球蔓延的時期，這句話的所指不言而喻。
正因如此，在這裡你也能看到更多疫情對人們生活的影響——比如失去工作、被趕出住處，甚至失去家庭......這裡變成了兩年來疫情下人們生活的時光膠囊，記錄了無數人的焦慮、困惑、迷茫乃至憤怒。
除了疫情，無數人也在這裡傾吐自己生活中難以啟齒的故事，例如有人深陷多動症治療藥物副作用帶來的焦慮中，盡管這種焦慮讓他非常難受，但他只能選擇自己默默承受。
在這裡，當代人類內心五花八門的焦慮在這裡呈現：有人為未來焦慮，有人為事業無成不敢面對父母而焦慮，有人不敢和別人交流而焦慮，有人為不能得到別人歡心焦慮......
不難想像，其實這裡還有程度比焦慮更嚴重的心理健康問題。網站開發者意識到了這一點，在網站首頁加上了一個按鈕「Feel Down？（情緒低落？）」
點選這個按鈕，就會出現美國、英國及歐洲幾個心理健康機構的網站連結（因為使用英語的網友最多），通過這些連結可以獲得具體的心理求助方式。
值得注意的是，在這裡幾乎看不到戾氣十足的內容，也很難看到陰陽怪氣的腔調。這一方面來源於開發者自己屏蔽了關鍵字，另一方面也在於網站本身的功能的確隔絕了不少這樣的問題——辱罵，挑釁，釣魚，語言騷擾，這些行為在這裡都變得沒啥意義，就算有人刷到你的發文也無法回應你，酸民們的拳頭只能打在棉花上，很能激起這些人的興致。
隱去所有真實面貌，讓更多的人願意卸下心防，說出了真心話。
3
這個讓無數人袒露真心的網站，來自於一位ID名為FemmeAndroid的網友。
網站是她在參加一個主題為「Keep it Alive」的限時創作大賽中製作的。FemmeAndroid用了四個多小時就做完網站，並發布了第一個版本。做完後她就上床睡覺了，在她自己的預期中，網站應該不會撐過第二天。
「網站真的會被刪除，」她向採訪她的媒體坦言，「如果超過24小時沒有訊息，網站就會自動開始刪除內容，耗時取決於數據庫多大。一旦刪除完，就只能在網站頁看到一個錯誤提示。」
然而一覺醒來後，FemmeAndroid發現自己的網站後台已經收到了20多個發文，網站出乎意料地被網友們「續命」了。隨著得到的關注越來越多，後台收到的發文逐漸增加，她所設想的「終結」始終沒有到來。
沒過多久，在FemmeAndroid的幾番更新和維護後，「This website will self destruct」在Reddit上引發了網友的關注，很快走紅。
一年後，FemmeAndroid稱自己的網站已經收到了20萬條訊息。據她自己所說，網站的倒數計時從來沒有低於過3萬秒。
也有一些網友對自毀網站的存活狀況產生了質疑，有人認為一定有人事先就寫好了一個機器人，每隔幾小時自動在網站發文；也有人乾脆懷疑起網站賣點的真實性，你看不到誰正在發文，但倒數計時總在重置，或許它其實永遠不會跳到0。
但事實上網友們五花八門的發文證明這裡確實有很多人在互動——有人滑到了某個人描述自己「打手槍」的經歷，也有人看到某人自稱是一起謀殺的主謀。
作為一名跨性別者，FemmeAndroid在網站走紅之後，她將自己的照片從社群媒體上刪除，盡量保證自己的隱私不被洩露。但她依然在後台看到了不少針對她本人的仇視性少數群體的言論。
FemmeAndroid也曾透露，自己在後台看到不少極度悲觀甚至自殺的發文。這正是她設置「Feelling Down？」按鈕的原因。
當然這裡離譜的事也不少。Reddit上曾有一個熱門發文，內容是美國某城市的一座商場將面臨炸彈威脅——而這個發文的內容是從自毀網站上得到的。
後來這個發文引發了當地居民的擔憂，有人為此報了警。FemmeAndroid也主動向警察提供了許多自己能提供的線索。所幸，事實證明這只是一起惡作劇。
FemmeAndroid的網站還在運行，在2021年一整年的時間裡，它又透過數個平台再火紅過幾次，而這些匪夷所思、危險、五花八門的內容，依然在源源不斷的傳進這個「時間膠囊」裡，不知道在哪一天，被哪一個人看到，或者又將再掀起什麼風浪。
4
類似自毀網站的倒數計時「裝置」曾經也引起過網友們的矚目。
Reddit曾於2015年愚人節做過一個與自毀網站性質相似的社會實驗，官方在Reddit網頁上設置了按鈕，按鈕從60秒開始倒數計時，每次每個帳戶點擊，時間都會重置。和自毀網站不同的是，每個Reddit帳戶只有一次點擊機會，而即便沒有人按按鈕，60秒過去也不會發生什麼特別的事。
兩個月零四天後，倒數計時數到零，實驗結束。
而在種種內在和外在原因的作用下，自毀網站長久存活至今，按照FemmeAndroid自己在社群媒體上反應的情況來看，網站的發文量仍持續呈現忽高忽低的狀況，當然也不排除這其中真有人為它編寫bot維持發文，持續幫它續命。總之，自毀網站這兩年裡依舊沒有走完自己這8萬秒，自毀的那一天也一直沒有到來。
其實自毀網站上最容易看到的發文，並非是什麼負面情緒和惡作劇，而是網友們不希望網站就此「自毀」的願望。
「希望你不要自毀，祝好運」
「希望你好好的」，既是網友們對自毀網站長久存在的祝福，也是對刷到這條消息的人的祝福——在當下，希望你一切都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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